凪夜

——CHAPTER 01 ● 空白靈魂——
——拾 ● 月谷——

    如同冰炎所說的那樣，夜裡的月谷比任何地方更要來得黑暗，就連因為暗夜妖精們的信仰而長年皎皎的月亮也無法將其照亮，並且還有越往裡邊走就越昏暗的趨勢。

    月谷比檀月想象中大得多，他們走了大約十來分鐘也還未走到整個谷的中心。

    「暗夜妖精雖然鮮少參與世事，但也算是半個古老種族，所以族地裡布有不少陣法與結界來保護這裡的居民們。雖然最外圍的結界已經崩壞，但谷裡還是有不少完好的，即使被解開，但殘餘的氣息仍舊會對外來者造成不小的影響。」一路上，冰炎時不時就會向她簡潔地解釋月谷或是暗夜妖精的情況，「就好比妳前面的那道法陣，如果妳再向前踏一步，大概會被射成刺猬。」

    「……」

    檀月默默地將已經伸出一半的左腳收了回來。

    好險好險，自己剛剛居然不知不覺地跟死神插肩而過。

    已經踏出好幾步遠的冰炎發現檀月還沒跟上，於是停下腳步，拋了個東西給她。

    也是，即使身後的藍髮少女再淡定、適應能力再強，也終究是個未接觸過術法的新生，根本沒有辦法如他那般輕易地穿過這些法陣。

    檀月穩穩地接住冰炎拋來的東西，定睛一看，是一張看著有些眼熟、並被折成三角形狀的白色符紙，上面還寫著她看不懂的咒文。

    「這是千冬歲託我給妳的護符，以妳現在的程度還無法安然無恙地穿過陣法。」

    冰炎的聲音聽上去很靠近，她猛地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對方已經來到與她僅有一步之遠的距離。

    ……還真是見鬼了，守世界的人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聽我的話、活起，龍神護符，佈由呂良呂良，至使天地，鬥勇之物穿不進』。」冰炎咬破指尖的一小角，然後印在護符上的咒文，「『你的主人是、檀月。』」

    白色的符紙變成了血紅色，然後本該是咒文的地方猛然翻出一顆金色的眼球。

    「……」

    看著千冬歲「贈」、冰炎「改良」的加強版、看上去卻像極了詛咒小符的護符，檀月一臉複雜，然後默默地將食指快狠準地伸向金色眼球————

    「這可是雪野家的龍神護符，妳敢戳下去試試看。」

    冰炎一邊舔掉殘留在指尖的血，一邊發出狠話。

    於是，纖細的食指就這麼僵在空中，指尖似乎還能感覺到輕觸金眼的觸感。

    「……」

    確實覺得自己太衝動的檀月沒有反駁，乖乖地收回手，然後跟著自家代導學長繼續他們的探索真相之旅。有了加強版護符，這一次她順利地穿過法陣，沒有任何意外。

□

    方才他們已經離月谷的中央不遠，因此在繼續走了不久之後，一座祭壇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位於中央的祭壇真的很大、足以驚人，並且看上去華麗至極，能夠猜到暗夜妖精一支非常注重祭祀這一類的活動。

    四周有好幾根以石築成的梁柱，分別刻了一些圖畫以及文字，應該是記錄了關於祭祀的情況和場景，看上去有些久遠，但卻依舊細緻。

    檀月原以為會在祭壇上看見血腥的畫面或是鬼門……難道是她電影看太多了？真相似乎不在這裡……

    「有時候顯現的表面並不能代表什麼。」冰炎掏出一顆白色的水晶，用力一握，「『指路之引，藏匿之物無所遁形。』」

    被粉碎的水晶呈粉末狀在空氣中拉出弧度，接著擴散開來，飄落在祭壇的地上、墻上等多處。

    白色的粉末在迅速地在地面上勾勒出某種圖案，知道繪製完整之後，檀月才看清那是一道非常巨大且複雜的法陣，估計需要好幾天才能畫出來。

    旁邊的冰炎突然拉著她退出了好幾步，無論是從眼神、表情或是眉宇間，檀月都只讀出了一條信息：「麻煩。」

    四周的溫度開始大幅度飆升，祭壇上的粉末在瞬間化為煙氣，法陣由白轉紅，不詳的赤色同時還染上了祭壇的石柱與墻。

    「這是什麼……？」

    檀月不由得後退幾步，殺氣、恨意、涙氣……強烈的負面氣息帶著壓迫感，逼得她冷汗直流，幾乎是拼盡了力氣才得以穩住腳步。

    「詛咒法陣。」冰炎的眉頭緊蹙，盯著正迅速轉動的法陣，「這種法陣需要祭出死靈才能啟動，上面附著煞氣與壓迫，使靠近法陣的生物有了負面情緒，從而導致他們扭曲成鬼族。」

    他的聲音聽上去同樣驚訝……之前他曾在書上見過，但像這樣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眼前……還是第一次。

    檀月也聽出了詛咒法陣與黑暗氣息的差別。

    黑暗氣息是因為污染而使人轉化為鬼族，所以只要別去沾染便沒事。即便是沾染了，只要不是太嚴重，也能被淨化或排出。

    但詛咒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詛咒不管有沒有去碰，只要靠近了一定的範圍，即使是瞎子、聾子、啞巴或是沒有嗅覺的人，都會受到影響。
    簡單來說，它就像是外星人直接入侵腦部那樣，並與靈魂融為一體。屆時，即使投胎了幾輩子也無法擺脫，有些甚至還會遺傳。

    「還好剛剛我們都沒有踏入祭壇。」

    冰炎一邊慶幸著，一邊抬手佈下結界。在結界立起之後，強烈的煞氣與壓迫瞬間消失……或者說是被阻擋在結界之外。

    「看來是有心人在這裡佈下詛咒法陣，讓月谷的暗夜妖精們受到法陣的影響而逐漸忘卻自己種族的本性。一旦忘了自己種族的使命，自然會變得空虛，成為空有力量的軀殼，根本不曉得收斂。」

    因為喜歡黑暗、力量也來自於黑暗，所以遺忘了種族使命的暗夜妖精們本能地去製造這些黑色的力量、所以整個月谷都籠罩了黑暗氣息。

    「而這個有心人，八成是鬼族。」

    冰炎冷哼一聲，對於鬼族的這些動作感到不屑。

    「那現在要做什麼？」

    拆法陣？宰鬼族？還是找出鬼門？

    檀月心想，以上這些她大概都沒辦法做到。

    「法陣的黑暗力量很可能是為了供給鬼族，先把法陣淨化掉。」冰炎遞給檀月一顆透明的水晶，「感受自己的力量波動，將它引入水晶裡面，然後心裡想著要把所有的黑暗力量淨化。」

    看來他是想讓她來淨化了。

    檀月接過透明水晶，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去感受自己的力量波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一股涼涼的、很舒服的微風徐徐拂過周身。她開始認真去感受這風，隨著這風愈加強烈，她慢慢地將之引入手中的水晶。

    淨化、淨化、淨化、淨化……

    「月，可以了。」

    半嚮，她聽見冰炎這麼說道。

    於是，她睜開雙眼，看見了祭壇、石柱、壁畫……唯一不同的，是赤色已經褪去，周圍也不再燥熱，一切都恢復了方才剛到時的那個樣子。

    原本握在手中的水晶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餘光中似乎瞥到反著光的亮晶……

    ……成功了嗎？

    「妳做得很好。」冰炎難得的稱讚讓她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她閉眼時被調包了……雖然這完全沒有可能……「接下來去破壞鬼門。」

    「已經找到鬼門了？」

    剛剛她只不過閉了一下眼，這麼快就找到了？

    「紫袍傳回來的影像球有給出確切的地點，直接過去毀掉就行了。」

    原本他就是想要跟著資料找鬼門————一開始，他認為黑暗氣息的根源應該是在鬼門的附近，只是沒想到途中出現個詛咒法陣，才驚覺一切源自於那法陣。

    ————但是，他還是沒辦法理解為何鬼族要大費周章搞出一道詛咒法陣，明明他們本身就是黑暗氣息的根源啊？

    再者，一開始接這任務的那名紫袍他也有所耳聞，是位頗為資深的袍級，怎麼可能只發現鬼門而已？更何況，無論走哪條路、去往哪裡，位於正中央的祭壇都會是必經之處。

    看樣子，這不是普通麻煩的任務。

□

    瞪著眼前的祭壇，檀月瞠目结舌。

    他們該不會是遇上鬼打墻了吧？

    十分鐘前，他們離開祭壇，開啟了毀滅鬼門積德行善之旅————

    然而，十分鐘後，他們居然又看見了祭壇，並且周遭的景象都一模一樣。

    要麼是冰炎帶錯路，要麼是鬼打墻。

    檀月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她怎麼可能相信偉大的萬能黑袍居然會迷路！

    「這附近有結界。」冰炎兩者可能性都不考慮，直接肯定地提出第三種答案，「如果不打破結界，我們就走不出去。」

    這個檀月也知道，但問題是，怎麼打破？

    冰炎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有道刺耳的聲音伴隨著一把有個成年人這麼高的大刀襲向他們————

    「嘻嘻嘻……沒想到我千辛萬苦才完成的詛咒法陣居然被兩個小娃淨化掉了。」

    兩人都機警地躲開攻擊，下一秒，檀月肖想很久的銀色長槍在下一波攻擊來襲之前抵住了大刀。

    待站穩之後，檀月才看清與冰炎對峙著的敵人的面貌。

    灰藍色的皮膚、爬滿蛛絲般裂痕的臉、那明顯不是人類該有的鷹爪……

    不得不說，給了她的審美觀非常巨大的衝擊。

    「景羅天鬼王的第四大高手，天空的貴族，史凱徳。」

    被道出身份的高階鬼族並沒有生氣，反而頗有興趣地打量冰炎，「嘻嘻嘻……小娃還挺有見識————」

    他的話還未道盡，長槍就劃破空氣————

    鬼族高手帥不過三秒，頭已落地。

    「死了？」

    雖然冰炎真的很強，但檀月仍然不敢相信鬼族高手這麼快就死去。

    果然，冰炎搖了搖頭，道：「鬼族高手都沒有那麼容易死去。」

    像是印證他的話般，落在地上的頭顱突然融化成藍紫色的液體，流過的地面上立刻出現一個個窟窿。
    還站著的、已經沒有頭的軀體開始快速地長出一顆新的頭，與原本的無異。

    ……他是強化版的壁虎精麼？

    檀月對於這外掛給予這樣的評論。

    「嘻嘻嘻……偷襲可不好喔……」扭了扭脖子，史凱徳生生地扯出一抹怎麼看怎麼詭異的笑，「我可是生氣了。」

    倏地，一群群醜陋扭曲的生物堵住了他們前後的去路。

    下意識的，檀月知道那些就是鬼族。

    「月、用爆符！」

    一邊與史凱徳交手，冰炎一邊提醒她。

    回過神，她立刻掏出爆符。下一秒，長刀砍落第一隻鬼族的頭顱。接著，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很快，她已經殺了好幾十隻的鬼族，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面對鬼族，居然還能這麼鎮定、甚至一眼也不眨地將之殘滅……速度還那麼快。

    但即便如此，鬼族的數量依然還有很多，她殺掉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月、鬼門被重新打開了，必須快點關掉，不然很快就會引來中、高階的鬼族。」

    冰炎分神道。雖然他的實力在史凱徳之上，但是若想要殘滅他，還是得花一些時間，所以只能讓檀月去關掉鬼門。

    「鬼門在哪裡？」

    檀月問出重點。

    「在祭壇的後面、五百米的地方。」

    ……這還真是確切的地點啊。

    檀月的手並沒有停下，依舊不斷地砍殺一個又一個鬼族，然後一路來到了冰炎所說的地方。

    之前造成他們鬼打墻的結界已經撤掉了————畢竟鬼族自己也要進來。

    她看見了一道門，上面有道法陣正快速地旋轉，還隱隱發出紅光。

    冰炎說關掉鬼門……先前也用過「破壞鬼門」一詞，那麼她直接把刀插進去應該算破壞了吧？

    腦子還在想著，手卻已經將刀插進法陣的正中央，然後……

    什麼也沒有發生，法陣依然在轉，連帶著她插進去的刀，讓她想起小時候曾經在夜市玩過的拋環圈。

    該怎麼辦？這鬼門是刀槍不入？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自家同學的偉大事跡，於是抽出一張新的爆符，誠心地想著某種原世界人類的發明……

    剛剛一路上，她注意到石壁上有不少的凹處，一些較深的甚至能夠容得下一位成年人。

    於是，連後路都想好了的檀月將手中已成型的炸彈朝鬼門一丟，接著飛快地往回跑，在炸彈炸開的前一秒驚險萬分地躲進石壁的一道小洞裡。

    炸彈的威力很強，強到連冰炎與史凱徳都感受到了氣壓，一些比較靠近的鬼族直接被炸滅，另一些則被氣壓撞至石壁，死了。

    冰炎一臉複雜，不知道應該稱讚他的學妹一顆炸彈毀上百鬼族，還是應該罵她在谷裡使用炸彈、導致整個石壁差點坍塌。

    「真是可惡的小娃……」史凱徳尖銳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你們以為毀掉鬼門就沒事了嗎？嘻嘻嘻……難道你們都沒有發現，這裡沒有半隻妖精？」

    冰炎冷哼一聲，「你以為所有人的智商都跟你一樣低？」

    史凱徳說的，他在踏入月谷時就發現了，所謂的「尋找根源」也是針對這個。也許一開始還有暗夜妖精都被扭曲的想法，但在看見這一波鬼族之後就立刻破滅了。

    這些鬼族在吸收黑暗力量，不單單只是詛咒法陣的，還有那些暗夜妖精的。

    至於原因……不是想要力量、就是擴大地盤，再不然就是向公會挑釁。

    但基本上最後一個是沒有可能的，雖然公會的確有一名紫袍栽在這裡。

    依據景羅天的野心，前兩者的可能性都很高。畢竟月谷蘊含的力量不少，如果將之據為己有，好處肯定不少。

    但是，他更覺得，鬼族應該會使用利誘威脅拐騙強逼等各種方法來讓暗夜妖精一支加入他們一起毀滅世界才對。

——拾 ● 月谷 完——
——2017.11.26——

————凪。